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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Evak】男孩与煤球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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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ummary


男孩,大树,火苗/ 煤球,叶子,小狗 


星星,钻石 / Even,Isak


童话 / 还是童话


 


* 上部请戳:《男孩与煤球》(上)


* 灵感来源:《Joel thelump of coal》


* 读到一半的你,请不要放弃希望,会是HE!HE!HE!








 


7. 


曾经,Even想要一只小狗。


 


Sonja就有一只金毛犬。她曾经告诉Even,它会陪她出门散步,和她一起洗澡,在周末的早晨跳上她的床。Even听Sonja这么说,便也乐呵呵地朝Sonja家的金毛犬张开双臂,想要和它一起玩。哪知道,那只向来对人和善友好的狗唯独不喜欢Even,一碰到他就开始龇牙咧嘴地哼哼,把Even吓得向后畏缩,又难堪又害怕。


 


如果我也有自己的小狗就好了,它一定会喜欢我的,Even看着Sonja和金毛犬玩飞碟,心里羡慕又怨恨。它会只喜欢我。


 


五岁生日前他终于开口,恳求爸爸让他养一只小狗。爸爸没有明确拒绝,只是笑着摸摸Even的头,告诉他要做个耐心的好孩子。


 


Even太想要一只小狗了。于是,他每天按时上床睡觉,他不再光着脚丫到处乱跑,他乖乖吃完盘子里所有的豌豆和花椰菜,他不再把自己藏到衣柜里惹Ms Skrulle担心。他乖乖地等啊,等啊。等到生日那天晚上,一看到爸爸的身影出现在路口,Even就兴奋地冲向门边。


 


可是爸爸手上只有一个公文包。他失望地撅起嘴,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


 


“Even,”爸爸蹲在他面前,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,“听着,我很抱歉,但是咱们不能养狗了。”


 


“为什么不?”Even想哭,“是因为我不乖吗,爸爸?”


 


爸爸的眼里全是Even看不懂的情绪。“Even,我知道你真的很喜欢小狗,但是我想告诉你,它不会一直和你在一起——”


 


“Petter,没必要告诉他这个。”妈妈打断了爸爸的话,语气严厉。


 


于是这事情不了了之。Even得到了一套小熊睡衣,材质暖和又柔软,正好包裹住他小小的身体,给他最合适的安全感。他戴上睡衣的小帽子,含着眼泪大口大口吃着蛋糕,满脸的奶油掩饰了嘴角向下的弧度。


 


“爸爸说,小狗不会一直和我在一起,那是什么意思?”最终,Even还是没忍住去问Ms Skrulle。


 


“树叶不会一直和树在一起,到了秋天,它们就会落到地上。”她告诉Even,“树会看着树叶一点点变黄、枯萎、腐烂,最后被泥土覆盖。然后它们就再也见不着彼此了。”


 


“可是,小狗不是树叶呀?”Even一点都没听懂。


 


“你还小,你不明白,这就是这个星球上,两个个体拥有彼此的方式。”


 


Even自顾自地玩着手指,想着他没能拥有的那只小狗。Ms Skrulle还说了些什么,但是他已经听不进去了。反正,大人说的话他也听不懂。


 


“永远拥有一样东西的方法,就是失去它。”她这么说。


 


 


 


 


8.


然而,Even其实有点怕狗,尤其是它们没来由地对着他大叫的时候——不知怎么的,人类的好朋友对他不太友好。所以,Even没想那么多关于小狗、关于大树和叶子的事情。五岁的孩子,很多东西说忘记就忘记了。


 


更何况,现在有Isak陪他玩。


 


Isak,他独一无二的Isak。隐隐约约地,Even有种感觉,那就是除了他之外,没有哪个孩子会有一只小煤球作伴。他暗暗为此感到骄傲。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跟别人不太一样。比如他不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,他们也不和他玩;比如邻居家的两个小女孩每天都背着书包去上幼儿园,而他天天都和Ms Skrulle待在一块儿;比如爷爷虽然严厉,对待他却会比对待别的兄弟姐妹们温柔些。


 


就像圣诞节那晚,爷爷大声训斥着表哥,而Even抱着爷爷的大腿,抽抽搭搭地哭着。老人严厉的责备让表哥缩起脑袋不停道歉,也让他不禁畏缩。




但Even心里是雀跃的。


 


表哥只是嫉妒我有小煤球做朋友而已,所以他才说我是坏孩子,他那么蛮横不讲理,Isak才不会和他做朋友。Even想着。Isak只喜欢我。


 


哦,还有我的圣诞帽。


 


从爷爷家回来后,Even的圣诞帽就成了Isak最喜欢的地方——在书房里和Sonja的“不期而遇”着实把它吓得不轻。它整天整天地窝在帽子里面,只有Even把手伸进去时才会顺着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爬出来。有时候它甚至会把帽子拖到Sana身边,和她一起躲着不出来。


 


Even决心要保护好Isak,所以,他无论到哪里都带着它。此刻,他正缩在公园的长凳上,军绿色外套宽大的口袋里装着圣诞帽和Isak。不远处,妈妈和邻居聊着天。邻居家的小女孩比Even大不了几岁,手里牵着狗绳,狗绳那头是一只温顺的金毛犬。它刨着地上的积雪,尾巴欢快地左右摇摆。


 


他把手伸进口袋里。Isak在圣诞帽里动了动,两只小手轻轻挠着他的手心。好痒好痒。Even不禁咯咯笑起来,笑声惊动了那只刨着雪的大狗。金毛犬抬头望向他,冲他大声咆哮起来。


 


Even害怕极了,左手不自觉地在口袋里收紧。Isak大概也听到了狗叫声,它突然停止了动作,不再胡乱扭动,而是倚向他的手心。它太小了,带来不了什么沉甸甸的重量,却以一种轻柔又万分坚实的力度支撑着Even的小手,仿佛能支撑起他的整个世界。


 


Even还是害怕极了,但他从长椅上起身,瞪圆了眼睛,岔开了腿站着,另一只手在身体一侧握成拳头,像个随时准备进攻的小勇士。金毛犬叫得更厉害了。狗主人急忙拉住狗绳,还不忘偷偷丢给Even一个责备的眼神,像是在怪罪他做了什么挑逗或是激怒它的事情。妈妈匆匆和邻居道了别,走过来温柔地握住Even的小拳头,告诉他不用担心,他们这就回家。


 


“妈妈,我刚刚没有害怕,”当他们站在家门口,妈妈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,Even鼓起勇气大声说,“我不怕狗。”


 


妈妈转过身来,弯下腰,脱下Even的外套帽子。“我知道的,宝贝,”她理了理他有些凌乱的柔软金发,“你是个勇敢的小骑士,和你那位锡兵小朋友一样,他叫什么来着?Mikael?”


 


Even笑起来,露出长歪了的小虎牙。Isak好像在口袋里啃他的手指。他戳了戳它。


 


你说,我是不是特别勇敢?


 


 


 


 


9. 


元旦那天,爸爸弄来了一个新玩意儿。Even破天荒地没有在房间里待上一整天,而是无声缠着爸爸,不停地用可怜巴巴地眼神哀求他。


 


“好了,Even,我正在找星星呢,”爸爸正调试着天文望远镜,“耐心等我一会好不好?等到今晚,星星就全出来了。”


 


然而,让Even伤心的是,那天晚上下起了雪,大片大片的云遮蔽了天空,星星全都躲起来不见了。于是他也躲到房间里,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。Isak在他旁边,正和他散开在枕头上的头发纠缠不清。


 


“Isak,”Even唤他,“在你住的地方,晚上能看到星星吗?”


 


“能啊能啊!”Isak兴奋地打了个滚,压到了他的头发,让Even吃痛地叫出声,“我们能看到好多好多星星,有时候它们跳起舞来,就会发出绿色的光。非常、非常漂亮的绿色,就跟夏天的森林一样绿!星星们跳舞时都是手牵手的,所以它们会连成一片。有时候它们还会围成一圈,就像圣诞老人和驯鹿们围着篝火转圈圈一样……”


 


绿色的星星。转着圈圈跳舞。Even听得入了迷。他把Isak举到面前,把它顶在自己的鼻尖上。Isak却露出两颗牙,咬了Even一口,在他的小鼻子上留下一点点黑色的印记。


 


“你知道吗,星星也会睡觉,有时候,它们睡觉的时候没站稳,就会从天上掉下来……哒哒!就像这样,”Isak顺着Even的脸颊滚下来,落到枕头旁的圣诞帽上,“驯鹿们说呀,煤球中最好的那种,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星星。它们掉下来的时候带着火花,像拖着长长的尾巴那样。它们从每个角度看都是闪闪发光的,就跟在天上的时候一模一样。”


 


“哇哦,”Even小声惊呼,“跟星星一样闪闪发光,那一定很漂亮!”


 


“是啊,大家都喜欢星星,”Isak一屁股在圣诞帽上坐下,低落地说,“它们有最好看的光芒。可惜我不是最好的那种煤球,没人喜欢我。我就是个普通的小煤球,又黑又粗糙,脾气还不好,一不小心就弄脏你的白床单和白衣服。我,我还有牙缝儿……”


 


“才不是呢,”Even反驳它,侧过身子,望向他的小朋友,“我就喜欢你呀,Isak。”


 


小煤球眨眨眼睛。Even和它对视着。谁说星星才有最漂亮的光芒?那两颗乌黑乌黑的大眼睛也有呀。它们从哪个角度看,都是一闪一闪的。


 


大家都喜欢星星,而我喜欢你,所以,如果你想的话,你可以做我的小星星。


 


这个念头从Even的小脑瓜子里跑出来,把他自己吓了一跳。然而他还没细细琢磨,就被鼻尖上的轻柔触碰捉住了。一下、两下、三下。那是Isak,它挨着他的脸颊,靠得很近很近。它蹭着Even的鼻尖,像妈妈在他额头上落下亲吻一样,缓慢地,轻柔地。


 


Even不禁闭上眼睛。一阵突如其来的暖意自上而下窜进身体里,在那儿点着了一小团火。火苗很小,和Isak一样小,没有烧灼的感觉,也不烫手,就这么燃着,温度刚刚好。Even舒舒服服地在被子里蜷起来。他觉得好暖和。他希望Isak也这么觉得。


 


“我也喜欢你,Even,”Isak说,又蹭了蹭Even的脸颊,给他添上两道黑印子,“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,你那么好。平安夜那天晚上,我好害怕。圣诞老人把我丢在这儿,我还以为我从此就会孤孤单单的了……可是我碰到了你……”


 


你不会孤单的。


 


“你那么好,Even。如果你也是颗煤球的话,我敢打赌,你一定是最好最好的那种煤球,你一定是天上掉下来的星星。”


 


Even咯咯地笑起来。“所以我是天上来的!”他的眼睛弯成一条缝,“我要告诉爸爸妈妈,他们总跟我说,我是从妈妈肚子里跑出来的,我一直都不信呢……”


 


那天晚上,Even做了个梦。梦里有好多星星,它们手拉着手歌唱。梦里Isak的眼睛是绿色的,从哪个角度看去,都散发着耀眼的光,像是一千颗星星在其中,不知疲倦地舞蹈。


 


 


 


 


10. 


后来,Even又做了同样的梦。


 


星星仍旧在跳舞,星星仍旧在歌唱。舞步越来越快,歌声越来越高昂。它们不知疲倦,它们永不停歇。直到脚底渗出鲜血,直到声音变得喑哑,直到它们疯狂地扭作一团,张大嘴发出无声的尖叫。


 


他想要走上前,想要看看星星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。可是他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,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。Even惊慌起来。他不停地挣扎着,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苗从胸膛汹涌地窜出,直直伸向前方。


 


Isak就在他面前。这回,它的眼睛不是绿色的了。它们甚至也不是黑色的了。那双眼睛没有颜色,没有光芒,没有生气。那双眼睛空洞地盯着他,下一秒,它们就被熊熊烈火吞没了。Even没来得及尖叫,也没办法哭泣。火焰烧灼着他的心,连带着他的眼泪一并蒸发。他胸前有个大口子,所有快乐的东西都从中掉了出来,在火海里烧了个精光。


 


他在地狱。


 


Isak被带走了,而Even也逃不掉。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跑啊,跑啊,却无论如何都跑不出这片火海。他跌跌撞撞,最终支撑不住绊倒在地。火焰涌上来的一瞬间,Even不觉得烫。奇怪了,Isak不是说,它们会刺得你浑身都痛,让你像要爆炸开来一样吗?为什么这火凉凉的,感觉起来像水——


 


他看到了Isak。它的眼睛闪闪发亮。浅绿色的,零零碎碎的光。


 


多美呀,他想。


 


 


 


11.


泳池旁,一盏灯孤零零地挂在墙上,向水面投下苍白无力的光。


 


 


 


 


12. 


“……他直到三岁才开始说话……”


 


Even低着头,看着自己的双手。


 


“……我真正开始担心他,是发现他从来不和别的孩子一起玩……”


 


他手上握着一片树叶,树叶已经黄了一半。


 


“……是他一直在玩具店里攥着不放手的,我没办法,就买来给他玩。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,你说说看,四岁的小孩子,哪里会什么魔方呀?直到有一天,我去他房间,发现他把大半个魔方都涂成了黑色……”


 


他在花园的树下捡了很多叶子,但是妈妈只让他拿其中的一片。


 


“……我真的吓坏了。他好像一直对黑色很感兴趣,我一度还以为他被什么东西附身了。尤其是,他竟然还把那魔方当做朋友,给它起了名字。他好像总是喜欢跟玩具做朋友。他的那些锡兵人,唉……”


 


可是这些叶子离开了树,他能感受到树的伤心。


 


“……这次也是,他把那个煤球藏得很好。现在回想起来,好像圣诞节前后,他妈妈就在他床单上见过弄脏的痕迹了。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捡来的……我是说,现在谁还用煤球这种东西啊?他可以跟玩具做朋友,可是总不能这样一直下去呀?他总不能随便捡根树枝回来,就……”


 


他想安慰大树,于是他开始把那些落叶一片一片捡起来。


 


“……我想那时候,他还是愿意和我们说话的。他会跑来跟我讲他的锡兵人什么的。可是我们忙啊,而且这孩子说话一直词不达意,有时候确实让人听不下去。唉,要是我们能早点意识到这一点,鼓励他表达自己,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他……”


 


他耐心地把树叶叠起来,越叠越高。


 


“……我不让他养狗,就是害怕万一哪天狗狗出了意外,他的症状会更加严重——这次的事情完全证实了这一点。可是,你说,要是我们当初给他买了只小狗,让他养着,情况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呢?毕竟,他还能有个活物作朋友,而不是整天缩在自己幻想出来的世界里……”


 


如果叠的足够高,它们是不是就不会腐烂在泥土里?


 


“……他甚至想要去壁炉里抓那个煤球。我真的绝望得要命,这孩子一点自我保护的意识都没有,如果不是我使劲抱着他……还有后来的游泳池,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跑进邻居家的,我们也就离开了一小会儿,就出了这种事!邻居正好听到声音,也是万幸了……天啊,我真的无法想象,万一我们失去了他……他才这么小,怎么可能会懂得死亡啊?他已经好久没有和我们说过话了,我真的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……”


 


Ms Skrulle怎么说来着?关于永远拥有一样东西的方法。


 


“……你看看他,他总是在那里玩树叶,一玩就一个下午,谁叫也不应。要么就是在画画,全用铅笔画的画,给他买的彩色蜡笔动都没动过。老天啊,一个六岁孩子的画,连点颜色都没有,全是灰色的、黑色的,全是胡乱的线条和圆圈……”


 


是需要失去它吗?


 


Even的妈妈不停地抽泣,一旁,爸爸搂住她的肩膀,又看看花园里独自蹲着的Even,眼里全是担忧。




“医生,”他恳求着,“我知道你是全挪威最好的心理医生。你能帮我们吗?我们该怎么办?”


 


“Even该怎么办?”


 


 


 


 


13. 


白色很冷。白色了无生气。白色是医院的颜色。白色是不好的颜色。


 


那个已经冷却的小煤球零零地站在Even的书桌上。它不再是黝黑黝黑的一团了,它全身都是病态的苍白,夹着些许诡异的粉红。那是灼烧的痕迹,那让他想起壁炉的火焰。Even盯着它,一言不发。


 


一天过去,又一天过去。Even一直沉默着,像是和这个世界断了联系一般地沉默着。现在他看不到火焰了,至少爸爸妈妈不会让他看到。他们不再点起炉火,只留冰冷的灰烬躺在壁炉底部,带着一股仿佛永远也散不尽的硫磺味儿。Even心里那团小小的火苗也不见了,他的胸腔像空空的大岩洞,血液窸窸窣窣地从中流过,带着潮湿而冰冷的气息,弥漫过全身,最后从那双冰凉的蓝眼睛里散发出来。


 


只有在他的噩梦里,Even才会看到火焰。无穷无尽的火焰,烧成一片海。Isak掉了进去,就再也没有回来过。


 


从那时开始,他就明白了大树的感受。


 


树叶不会一直和树在一起,到了秋天,它们就会落到地上。树会看着树叶一点点变黄、枯萎、腐烂,最后被泥土覆盖。然后它们就再也见不着彼此了。


 


Ms Skrulle说的话晦涩难懂,但Even还是记在了脑海里。以及,她不再是Even的家庭教师了。当然,这事不能全怪她,因为谁都没办法料到,将一只不知道从哪掉出来的煤球儿扔到火炉里,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。Even不愿意再和她讲话。




Even不愿意再和任何人讲话。


 


冬天过去,春天到来,花园里的那棵树有了好多好多新朋友。嫩绿的小叶子一夜之间就全冒出来了。到了夏天,Even开始喜欢绿色,绿色突然成为了唯一能让他感到温暖的颜色。他曾经也喜欢黑色,可是现在,黑色总让他想哭,黑色总让他伤心。


 


紧接着,秋天来了,Even担忧起来。叶子开始泛黄,开始哗啦哗啦地掉落。他不禁为大树感到伤心。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朋友掉下去,落在冰冷的泥土上,这感觉肯定不好受吧?大树摇晃着枝丫想要救起叶子,可是树枝太多太繁密,它一摇晃,又有更多的叶子往下掉。


 


大树着急,Even也着急。于是他总蹲在花园叠树叶。他见不着他的Isak了,书桌上那个冰冷苍白的小球不是他的Isak。他看不着星星了,也看不着星星一样的眼睛了。




所以Even决定,他要帮助大树,救起它无数个掉落的朋友。


 


“……现在是秋天,树叶落到地上,你看到的是,它们一点点变黄、枯萎、腐烂,最后被泥土覆盖……”


 


一个声音响起。这人好像在他旁边絮絮叨叨很久了,但她说的话飘过他耳边,就消失不见了。Even继续堆着他的叶子,没搭理她。


 


“……但叶子并没有离开。它们只是换了一种形式,钻到了泥土里。泥土之下,大树有根,它的根伸到地下很深的地方。那就是叶子和大树重逢的地方,它们在那里拥抱在一起……”


 


风把叶子吹散,Even并不气恼。他没什么太多的情绪,就算那个声音还在不断对他说着什么,他也没有生气。


 


“……从此,它们不再分开,直到融为一体。树叶变成养分,大树会吸收它,它们一起生长。冬天的时候,大树看上去光秃秃的,特别惨对吧?其实,它从来都不孤单……”


 


Even还是没有回应,他慢慢地把树叶一片片捡起,又重新一片片堆起来。那个声音沉默了下去,过了好久才又响起来。


 


“……你知道煤球在火里待过一阵时间后,会变成什么吗?”


 


他抬头看了那人一眼。穿着黑色外套的女士透过眼镜看着Even,一头卷发乱糟糟地打着结。


 


“会变成钻石,”心理医生笃定地说,自始至终直视着Even的眼睛,“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钻石,那是个很漂亮的小石头,从每个角度看,都是闪闪发光的,就像……”


 


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。


 


 


 


 


14. 


爸爸在花园里帮他挖了个小小的土坑,就在那棵大树旁边。不太深,却足够放下一个小圆球了。现在,那个灰白灰白的煤球残骸就躺在里面。Even坐在它旁边,一手抓着画画本,一手抓着铅笔涂着什么。


 


他好不容易涂完了一整个圆圈,却突然发现忘记给Isak画眼睛了。于是,他懊恼地用橡皮擦呀擦,却把那幅画弄得一团糟。或许是橡皮的质量不好,或许是他擦拭的方法不对,又或许该怪他眼睛里掉出来的水珠。水珠滴在纸上,砸下一个一个印记,晕开灰黑的痕迹。就跟去年平安夜,Isak砸在白床单上眼泪一样。


 


“你在干嘛呢?”


 


那声音似曾相识,也许是同一个街区的小孩子吧。走开,Even想。我现在不想和你玩。


 


“喂,你在干嘛啊?你在哭吗?”


 


他撅起嘴,铅笔在纸上胡乱地涂画着。一,二,三,四,五。


 


“喂,”那个讨厌的小孩子不依不饶,手还重重地拍在他肩膀上,Even瑟缩了一下,“星星不是这么画的!”


 


Even生气地回过头,却对上一双绿色的大眼睛。一个小男孩站在他身后,比他矮一点点,瘦小一点点,发色也浅一点点。他一头卷发,脸蛋被风吹得红扑扑的,微微张开的嘴唇间,依稀能看到长歪的门牙,还有中间的牙缝儿。


 


绿眼睛的小男孩不由分说地抢过Even手上的铅笔,在画纸上的五芒星旁,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圆,然后几笔下去,草草地涂上黑色。“喏,”他煞有介事地用铅笔戳了戳那个圆,“这才是星星的样子。”


 


Even呆住了。你的星星也是圆的?


 


“别的小朋友都像你那么画,可是我的星星是独一无二的,它是圆的。”小男孩眯起眼睛,薄嘴唇骄傲地抿成一条缝。他把铅笔塞回Even手里,又看了看他们面前的土坑,指着坑里的小煤球,歪着头疑惑地问:“这是什么?”


 


“这是我的星星。”Even小声地说。他又难过起来。


 


“哦?这么说它也是圆的咯?可是为什么它躺在这里?为什么你要把它放在土里?”


 


它死了。Even说不出来,但他想说点什么。他好久没有这种想说点什么的冲动了。他想告诉面前这个男孩关于Isak的故事,他从来没跟别人提起过它的存在。没人知道它叫Isak,也许可以让这个男孩子知道——毕竟他有一双绿色的、温暖的眼睛。


 


“它是不是……去了天堂?”小男孩眨着大眼睛,“之前,我爷爷也是这样,他们把他放在土里,告诉我他去了天堂。你知道天堂在哪里吗?爸爸妈妈说那是一个很好的地方,去了那里的人都过得很开心。”


 


哦,死了的人才会去天堂。很不幸的,Even记得Ms Skrulle说过的话。


 


小男孩见他默不作声,就一溜烟地跑开了。Even以为自己终于能好好坐下来画画,但不一会儿,小男孩又跑了回来。他的小嘴微微张开,呼哧呼哧地喘着气,牙缝间发出嘶嘶的声音。他手上捏着一朵小花。


 


“给你,”他把花递给Even,“送给你的星星。”


 


Even伸出手,一朵小黄花落在他手心。花瓣在手心落下轻飘飘的力度,像是谁在挠着他的手心。




小男孩砸砸嘴,对他的慢动作表示着不耐烦。Even蹲下身,把小黄花放在Isak身边。了无生气的灰白上,终于有了些跳跃的彩色。


 


这样看起来也挺漂亮的。


 


待土坑最终填满,Even把小铲子丢在一旁,伤心地想着自己终于是永远见不到小煤球了。花园另一头,爸爸妈妈正在和Even没见过的几个大人聊着天。那个小男孩还站在他身旁,歪着头不依不饶地看着他。


 


“喂,你!”小男孩扯扯Even的衣袖,想要引起他的注意。


 


Even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口说话。但他实在是思考得太久了,小男孩可等不及他。


 


“我叫Isak,Isak Valtersen,我今年五岁,”绿眼睛笑着弯起来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
 


 


 


 


15.


“我叫Even,Even Bech Næsheim,今年六岁了。”


 


“很高兴认识你,Even!我和爸爸妈妈从北边搬过来,呐,我们今天刚到这里,就住在对面那栋红房子里。”


 


“很高兴认识你,Isak。”


 


“我以后可以和你一起玩吗,Even?”


 


Isak的眼睛是绿色的,从哪个角度看去,都散发着耀眼的光,像是一千颗星星在其中,不知疲倦地舞蹈。


 


而Even没在做梦。




“好啊,”他说,朝Isak伸出手,“我们从现在开始,就是好朋友了。”










他不再孤单了。他其实从未孤单过。




 




 


(完)


 


 


 


  


写在最后:


 


越写越不像童话了,五岁的孩子脑内大概不是这样的。我从没接触过自闭症的孩子,我也知道心理医生是不会这样说话的。所以,文中所有的描写都是我的猜想,或者说是,把这些东西用一种童话的方式展现出来。真实世界中,可能大多数孩子的情况都比Even严重得多,也远没有Even那么幸运。祝福他们。


 


说说Even吧。他是“星星的孩子”,他和锡兵做朋友,他把魔方涂成黑色,他画别人看不懂的画。他其实非常聪明,Sana只是他脑海里那些聪明想法的投影罢了。他想要保护自己,所以投射出了Mickael来为自己冲锋陷阵。他的朋友,都是他没办法表现出来的自己啊。


 


他的小脑袋里装了一整个自己的世界。他能跟小煤球对话。自闭症的孩子,其实也是有灵气的孩子啊。圣诞老人送来的礼物,只有在最有灵气的孩子面前,才会真正活起来,不是吗?


 


如果你读到了这里,感谢你。希望你们喜欢这个故事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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